法庭审判结束后,艾文和父亲在伍德城的大街上散步。
“艾文,你觉得利沃夫这个人怎么样?”
“为人坦诚、才能出众,作为朋友来说很值得信赖。”
“他的才能我是欣赏的,当初让他单枪匹马去招兵,就是为了看看他的能力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出众,现在看来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您既然认同他的能力,为什么不给他正规的编制和待遇,让他为驻军效力呢?”
“我知道你信任他,我也觉得他的能力应该为我们所用,但是这个人不易掌控。”
“父亲您不信任他吗?他不是按您的意图安抚民众、维持治安了吗?”
“艾文,你怎么这么天真呢?伊欧薇雅的难民支持的是国民卫队,拥护的也是他利沃夫·阿斯特雷,如此下去将置我们于何地?这还是我限制了他军饷供给的情况,如果任由其发展,恐怕后患无穷。”
“父亲,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您这样限制利沃夫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呀。”
“放心,我会让他为我们所用,不过我不能完全信任他,还有他推荐的人,艾文你也是一样。”
艾文在回军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他明白父亲的担心,利沃夫与地方政府的合作虽然很顺利,但是已经跨越了他军人的职权,尤其是他的军队利用难民安置获取人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自给自足,部分的摆脱了父亲的控制。如果利沃夫也是贵族的话,恐怕要比自己优秀得多,父亲在各方面限制利沃夫,恐怕也是在为自己考虑,艾文渐渐对利沃夫产生了一丝妒忌。
此时的利沃夫吻别爱丽丝,来到伍德城东门,福尔斯和斯普里亚已在大门口等他,三人在东门外会合。
“福尔斯,我得跟你道歉,伯爵没有正式的资助我们,他只象征性的给了每个月二十枚金币,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了。”
福尔斯显得有些失望,但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问利沃夫的打算:“你准备怎么做?先从哪里入手?”
“我觉得你可以先去琳达司和格兰纳瑞收集情报,根据商队的路线,他们一定会经过这两省,信使很有可能在途中与人接头。至于剩下的就要看你收集情报的效率,毕竟一段时间内如果没有信使的消息,会引起交易双方的怀疑。”
“好,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我就启程出发,只可惜经费只够路费,看来我得边走边打工了。”
“很抱歉,我在军队里只能给你开每个月三个金币的工资,剩下就靠你了。”
“那我怎么办呢?”斯普里亚问。
“你先回家看看,把家里安顿妥当了就去伊欧薇雅报到。”
“好的!”
“现在我们要尽快赶回,军队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一路上三人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抵达伊欧薇雅,福尔斯和斯普里亚第二天就告别利沃夫,前往各自的目的地。利沃夫回到军营,当天便检查了军队近期的训练等事项,并找来军官们布置军队的后勤保障等工作。
听完军官们的报告,利沃夫扩军的打算不得不先放下,维持军队的成本确实太高了,他必须得有稳定的财源。正当利沃夫为钱的事情发愁之时,哨兵报告有使者要见他。
利沃夫让哨兵把使者带到办公室,随后便回到办公室等待,很快敲门声响起。
“请进。”
“早安,利沃夫先生,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露米娅小姐?您这是…”
“我给您带来了父亲的合同,我们希望通往琳达司的商路由国民卫队保护,酬金按商队的贸易量结算。另外,商会准备发展其它业务,需要您的帮助。”
“我这里可没有懂经商的人,都是些武夫,不知您们要我做什么?”
“家父和伯爵商量过了,今后由格林沃德商会为省内的驻军专门提供军需物资,所以伯爵希望您也答应此事,以后您也不必为后勤保障发愁了。”
“格林沃德商会的提议很不错,可是手上的五百多人都是靠自己耕作和当地政府的补贴自给自足,除了购买武器装备以外不需要专门的后勤保障。”
“请不要这么说,父亲很支持伯爵的军队建设,而且您的军队刚立下抓捕强盗、救出人质的功劳,作为酬谢,我们会为你们提供军需品并且不要求您支付金钱。”
“可是我已经收了会长给的两千金币以做军饷,其它酬劳不能再收了。”
“您先听我说完,我们虽然免费为您们提供军需保障,但是作为交换,您要完成我们的一个要求。”
“愿闻其详。”优厚的条件吸引了利沃夫的兴趣。
“琳达司那里的起义持续了数月之久,导致商会无法进行正常的贸易,我们的合作伙伴也面临破产,现在我们希望您可以率部前往琳达司解决这个问题。”
“琳达司是麦斯公爵控制的地方,我没有理由出兵干涉,而且以我的这么一点兵力根本无济于事。”
“麦斯公爵根本没有什么作为,我们的请托也被他拒绝,因此只有靠本省的力量自行解决。这是父亲和伯爵阁下商量好的,以平叛的名义进入该省,也算是名正言顺。当然我们不会让您以寡敌众,这里还有五千金币的票据,后面还会陆续运来二十车粮食和武器装备,这些都给您用作军费,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打仗可不是儿戏,我手下的士兵还没有经过实战,招募新兵还需时间,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达成目标。”
“您的军队好像是由伯爵直接管理,现在伯爵阁下命令,要防止起义的蔓延,您必须服从命令才是。还有,我会留在这里做监军。”露米娅说完拿出一份命令交给利沃夫。
“监军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军队里有这种职务。”
“这是伯爵阁下专门设置的,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利沃夫皱起眉头,他转身看着露米娅,对方正歪头对着他微笑,于是只好叹口气说:“明白了,我会尽快组织部队的。露米娅小姐,军营里不适合您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生活,您还是找个好地方住下吧。”
“不,监军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也很好奇军营里的生活如何,先给我准备个房间吧。”露米娅走出办公室,在练兵场上巡视。
“房间?军营里可没有这个东西哟,我们都住着普通的营房。”利沃夫带着坏笑看着露米娅。
露米娅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环顾四周,军营里全都是男人,想象自己和一群男人一起居住,她觉得很害臊。她觉得利沃夫是故意为难自己,一般的军官大多拥有自己的宅邸,即便是军营里也有军官专用的精致房间,这个人好歹也是一营之长,怎么会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于是她花了一个小时特意在军营里转了一圈,结果除了这个办公室以外确实没有任何单间。露米娅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利沃夫居然能忍受这样艰苦的生活,她的内心由衷的产生了一种敬佩感。
看露米娅露出为难的表情,利沃夫只好先打圆场:“我这个办公室是唯一独立的房间,你让仆人收拾一下吧,反正这个房间我用的也少,至于伙食你最好自行准备。”
露米娅走回办公室内,整个房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套桌椅和一个书柜,空间也不大,木制地板上只能再摆下一张床。室外就是练兵场,嘈杂的训练声响彻军营,想到可能在这里得生活几个月,露米娅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但她转念一想,自己放弃优越的生活特意来到这里,不就是想看看自己感兴趣的男人如何生活和工作吗?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再难接近他了,于是她坚定了信念。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在这住下,午饭我想请你去镇上一起吃,如何?”
“抱歉,军官必须和士兵一起用餐,这是规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我也在这里吃午饭,就吃军队的伙食。”
看着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利沃夫很无奈,他觉得这个女孩要是不吃点苦估计也不会甘心,于是就答应了。果然,到了中午,露米娅看到送上来的咸肉、蔬菜还有大麦面包时,她立刻就后悔了,只好让仆人借用军营的厨房重新做饭吃。
半个月下来,露米娅一直在观察着利沃夫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利沃夫与士兵们一起吃着在她看来很粗糙的食物、一起睡通铺、一起训练,士兵的家属也受到很好的照顾,而且从不拖欠军饷,士兵们非常爱戴和尊敬他。这段时间里,利沃夫利用商会的资金和国民卫队的名声使部队迅速壮大,由原先的五百人扩展到一千多人,之前的营房已经接近满员,不得不搭建新的。露米娅很佩服利沃夫,他管理军队的方式是极其特殊的,士兵们不是服屈于他的威严,而是热爱他的人格品质,这样的情绪使这支军队具有极高的凝聚力,也保证了利沃夫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露米娅在军营里过了快两个月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士兵们训练的声音让她每天都睡不好觉,利沃夫忙于工作也不理会她,身边的仆人们也和她一样,忍受不了军营里的单调生活。露米娅一行人为了解闷,就每天上附近的山林里去打猎,伊欧薇雅的食材丰富,露米娅很庆幸自己带了厨师,可以品尝新鲜的水果蔬菜、美味的野猪野鸡等,吃饭成了她和仆人唯一可以获得慰藉的方式。
正当露米娅在努力的适应军营生活时,利沃夫也在积极筹划作战,两个月时间里他不断派出士兵潜入琳达司,这些士兵本来就是穷苦百姓或者难民,到了琳达司后很快就和当地民众打成一片,有的还认识了起义军的士兵,掌握了不少情报。原来起义军的主体都是琳达司的猎户和伐木工,由于麦斯公爵在该省强征林场和猎场,强迫他们进入大工场去工作,被赶出家园的人们被逼无奈只得选择反抗,他们受到当年弗里德兰联邦革命的影响,组织了起义,赶走了麦斯公爵派来收缴土地的官员,消灭了想要镇压他们的治安部队。麦斯公爵闻讯大怒,他通缉这伙起义军并扬言要杀光他们,公爵派来的正规军没有应对起义军游击战术的经验,他们不仅未能消灭起义军部队,还因为不断受到伏击和袭扰而损失惨重。看到麦斯公爵的失利,许多不满其统治的民众也加入起义,他们主动给起义军提供粮食和情报,起义军迅速壮大至七千多人。麦斯公爵眼看无法控制局势,于是改变策略,他欺骗起义军放下武器,承诺对他们既往不咎,还答应解决民生问题,同时又搬出起义军的家眷来威胁他们。在麦斯公爵的威逼利诱下,一些人产生了动摇,起义军从内部被瓦解,加上军中没有有经验的军官领导,导致一个月前起义军主力在与麦斯公爵作战时遭受重创,剩下的士兵只能作鸟兽散。麦斯公爵清剿了所有反抗过他的村镇,以叛国罪逮捕了帮助过起义军的民众,受他诱骗而放弃抵抗的起义军都被杀死。如今麦斯公爵带着大军返回,只留下了一个旅的部队维持治安。但是麦斯公爵的高压政策根本没有彻底解决矛盾,他离开后没多久,起义军又再次卷土重来,这一次没人对公爵再抱有幻想,几股起义力量分别占据了几个村庄作为根据地,麦斯公爵留下的治安部队试着剿灭起义军,结果无功而返。
利沃夫决定趁起义军力量还未整合、各自为战发起作战,他命令部队迅速开拔,除留下日常巡逻和负责治安的部队以外,自己带着两个营一千人的部队向琳达司前进。琳达司省位于横断山脉北麓,该省以北就是格兰纳瑞省,东边是特福侯爵的领地塔尔苏斯省,起义军主要活动在几个省的交界处,最大的一支就盘踞在琳达司与埃米林交界的比格镇内。
利沃夫将部队驻扎在边境上,营地远离村庄和城镇,自己则带着斯普里亚和军官们去探查地形。比格镇东南两个方向皆有树林环绕,北边有大路通往首府艾雷恩城,西边就是通往埃米林的商道,城外附近并无河流等水源地。现在已是三月早春时节,冰雪消融、草木发芽,镇外的几座村庄里的农民们已开始耕作。根据情报,近一千多人的起义军在城内驻扎,粮食都靠附近村庄接济,城内由于起义军封锁而情况不明,于是他先带军官们回营开会商议。
回到临时营地内,利沃夫发现营中气氛异常,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中央,士兵们围着马车,马车旁一个人正在大喊:“利沃夫·阿斯特雷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就走掉?把我丢在空营地里算什么?”
利沃夫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疼,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实在难以对付,如果自己告知她出兵之事,她必然要求前来,但作战之事非同小可,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难以向梅菲斯特会长和伯爵交代,而且部队行动迅速,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带着大批行李慢慢磨蹭,所以没有通知她。本以为是为她考虑,结果却适得其反。
利沃夫下马走向马车,士兵们主动让出一条路,露米娅看到利沃夫,立刻怒气冲冲的走到他面前质问:“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嫌我是累赘吗?”
“不敢,只是军情紧急没时间安排,怠慢之处还请原谅。”
露米娅见利沃夫毫无歉意,心中更加不悦,她决心故意为难利沃夫一次,于是说道:“好啊,我现在以监军的名义要求参加你的军事会议,而且你得带着我上战场。”
“你不要胡闹,战场哪是闹着玩的?”利沃夫一听这话,马上急了,赶紧劝说露米娅:“大小姐,军营生活你也体验过了,它并不适合你,战场上更没有人能保障你的安全。算我求你了,你还是回伊欧薇雅去好吗?”
“不好。”
“你…哎…”利沃夫不想多费口舌,毕竟这个小姐不懂战争的残酷性,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他先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议内容露米娅完全没有理解,只能安静的听着他们讨论。她唯一了解的就是行军打仗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为此利沃夫做了大量细致的安排。会议结束后,各军官带着部队分别行动,利沃夫拗不过露米娅的哀求加胡搅蛮缠,只能带上她和自己一起行动,条件就是她必须躲在后面不许乱动。
利沃夫准备先从比格镇附近的村庄下手,他命令两百人的部队占领西边的村庄阻止村民向城内运补给,并做好防御准备,自己率主力绕到城镇南边的树林里埋伏。很快就有侦察兵报告,村里的村民偷偷将消息传递到了比格镇,一批起义军已经向西边的村庄出发,人数大概为五百左右。利沃夫立即找来斯普里亚,命令他带一个营跟着这批起义军,趁他们进攻村庄时从后面袭击,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等待。
斯普里亚带着部队沿小路前进,跟着他的军官和士兵们很疑惑,他们奇怪为什么这个新人如此熟悉外省的道路,他们甚至赶在沿大路走的起义军之前到达目的地并选择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预先埋伏下。不久之后,起义军便到达村外,他们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大多是猎枪、只有部分人持有制式滑膛枪、还有一些甚至只拿着自制的土枪,正当带头的人准备让队伍散开时,埋伏好的国民卫队就从两边的树丛和土坡杀出,斯普里亚对着为首的人大喊:“放下武器投降!国民卫队不杀俘虏!”
“别做梦了!我们已经被军队欺骗过一次,怎么可能再上你的当!兄弟们杀出去!”
斯普里亚无奈的下令开火,起义军根本无法与经过严格训练的国民卫队相抗衡,他们的士兵大批倒下,村庄里驻守的国民卫队士兵看到双方交战,也从村内杀出,起义军被三面包围,只有少数人逃出,带兵的义军头目也战死,剩下的人面对紧逼而来的刺刀,只有选择投降,斯普里亚立刻组织部队收拾战场、关押俘虏,并派军官带上两百余人回援利沃夫。
逃走的起义军士兵将部队被包围的情况告诉了城镇里的起义军,他们慌忙组织剩余兵力驰援,利沃夫等对方的援军出发一会后,立刻率部从树林中出发,占领了比格镇并缴获了城内囤积的粮食弹药,然后率部从后面进攻起义军。出城支援的起义军遇上了进军比格镇的部队,正在交战时,利沃夫又从后杀到,他们腹背受敌陷入绝境。利沃夫派使者劝他们投降,承诺不杀俘虏并且保证养活他们及他们的家人。起义军头目考虑到部队出城后没有多少粮食,武器装备也不如国民卫队,现在又被前后夹击,基本没有获胜的可能,再加上对方提出的条件优厚,就选择了投降,于是利沃夫得以安全占领比格镇及附近村落。
露米娅一直跟着利沃夫,见证了整个作战过程,她不会骑马,利沃夫只好驾了一辆货运马车带着她。一路上露米娅不断的在问问题,她对利沃夫一天之内平定一千多人的起义部队的成果感到十分惊奇,希望利沃夫能一解她心中的疑惑。利沃夫没有精力回答她的问题,他一直在处理部队的进驻、俘虏的看押以及安抚民心等事务,等他把工作完成,准备吃晚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露米娅饶有趣味地看着利沃夫吃饭,不厌其烦的向他请教问题,利沃夫看她一点也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只好挨个回答她的问题。
“大小姐,你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把您制定作战计划的思路告诉我吧。”
“这个在军事会议上都说过了呀。”
“你们那么多人叽叽喳喳的,我怎么听得懂?”
“好,我就和你简单说一下。”
“好啊,快说快说。”
“我们事先勘察了地形并收集了情报,发现对方把部队集结在城镇里,而且封锁了城镇,只允许附近的村民送粮食,附近的几个村子毫无防备,城外的树林与交通要道也无人巡逻盘查,说明这支军队过于大意、指挥官没有经验,而且部队信息不畅,没有专门的传令兵和侦察兵,武器装备也差,最大的优势就是人数多,所以我就设法让他们分兵,从而各个击破。”
“你怎么那么肯定对方不会打仗?”
“很明显,之前起义军靠游击战术拖垮了麦斯公爵的大军,这个战术对起义军来说是最好的,毕竟起义军人数、装备、经验都不如正规军,利用地形和散兵线袭扰对手再合适不过。而现在却放弃游击战的分散配置,而是将部队集中在城镇里,封锁城镇对外的交通,只允许送粮的人进入,这只会导致信息不畅、补给线毫无保护,难道还不是不会打仗吗?”
“原来这里有这么多讲究呀,你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呐,你再接着讲讲吧。”
“既然对手不会打仗,那么我就好办多了,切断粮道是作战的基本战术,该城粮食补给点多,所以我先攻占最大的一个村庄,造成我准备切断他们粮道的假象,迫使其分兵救援,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如果对方不出兵救援又怎么办?”
“不会的,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城中的存粮经过了一个冬天,所剩无几,只有各村庄内留有余粮,如果不能控制这些村庄,城里的生计恐怕难以维持,况且我们占据村庄的消息已经传到城里,城里已然人心惶惶。就策略上来说,这种情况下趁我们立足未稳时先行进攻的确是上策,因为一旦我们加强防御后他们恐怕难以战胜我们,所以自然会选择分兵救援。只不过他们没有相应的侦查情报体系,而我又将部队驻扎在远离附近城镇和村庄的活动范围之外,他们完全不了解我们的兵力部署,只知道有两百多士兵占领了村庄,所以才会轻敌大意产生误判。”
“不愧是皇家军校毕业的人,果然有一套。今天我们赢了,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露米娅说完,便让仆人端上两杯红酒。利沃夫拿起酒杯品尝,味道柔顺、还有些酸甜味道,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哪里产的酒?”
“就是当地产的酒,我好歹也是商人,我们家的合作伙伴中就有当地的酿酒商。”
“我还真的没有仔细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呢,你把具体的情况和我说说吧。”
“琳达司盛产葡萄,用当地葡萄酿出的酒味道很好,首府艾雷恩附近是葡萄的主产区,有数个酒庄,每年都有数万桶酒从这几个酒庄出售到各地。自去年起义爆发后,我们家只能通过武装商队加上贿赂起义军的哨卡来运输葡萄酒,许多酒庄因酒卖不出去而亏损。虽然一个月前起义军被击溃,但商路依然受到阻断,现在我们终于打通了前往首府的道路,可以放心的投资酒庄了。”
“看来我也是被你们利用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正好可以收服这批起义军,而且现在我们也实际控制着附近几个村镇,军饷可以靠税收和粮食来解决。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麦斯公爵的态度,毕竟这里原本是他的地盘,外来的人恐怕不受欢迎啊。”
“你想的太多了,伯爵已经给麦斯公爵写信通知了此事,父亲也答应对艾雷恩附近地区投资。对公爵来说,这既保障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又清除了起义的威胁,是个双赢的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麦斯公爵不是商人,他不会考虑那么多。对他来说,只要土地、工场掌握在他的手里就是最主要的。你不觉得奇怪吗,装备精良的部队被连像样的枪都没几支的起义军打败了,即便是游击战也不可能打得他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上个月一次大战就直接击溃起义军主力,说明麦斯公爵是有实力的,他之所以让起义拖延近五个月,正是利用了起义军阻碍商路、破坏正常生产的情况,迫使这些商户亏损或者破产,最后由他自己来接管。你可以去查查看,你原来的合作伙伴有多少家归入别人名下?”
“真的要弄这么复杂吗?任由生产被破坏,不等于是破坏了自己的税收收入吗?”
“依靠税收和直接掌握商业利润哪个更有利呢?”
露米娅恍然大悟,的确,直接将利润装在自己口袋里可比税收所得要多上数倍。仔细想想,之前梅菲斯特家与米塔尔家的联姻和这次对各大酒庄的投资实际上是间接的帮助麦斯公爵,他明知道格林沃德商会所获的利润将变成埃米林驻军的军费却不加以限制,就连派兵进入琳达司这样的事也不加以阻拦,就是因为主要地区的控制权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当时若是格林沃德商会真的对米塔尔家的工场大量投资,恐怕也会被麦斯公爵以各种手段给夺走。
“父亲想得还是比较周到的,毕竟我们商会是红酒的一大销售商,如果麦斯公爵骗取我们的投资不予回报,那就等于自断销路,所以不会轻举妄动。”
“嗯,麦斯公爵不会在酒庄上打主意,不如说他反而希望提升销量,只是他恐怕不仅仅是想利用我们打通商路,还想让我们替他夺回被起义军控制的地盘。”
“那怎么行,我们劳师远征,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才夺下这里,为的是我们自己,他凭什么让我们帮他?”
“因为我们实力不足。麦斯公爵在琳达司的驻军有五千人,而且拥有火炮和骑兵,我们想要占据这附近的地盘,以现有的兵力和装备根本不够,我们的目的不是争夺地盘,而是确保商路通畅。你自己也说了,麦斯公爵指望你们给他提供利润,自然不会在商路通行和货物交易方面设置障碍,所以你父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伯爵防止起义蔓延的愿望也达成了。”
“就是说,这已经是皆大欢喜了?”
“差不多吧,我的目的还没完全达成,要等到明天才知道。现在不早了,我困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可是现在这么晚让我上哪去找地方住呀?”
“我已经提前通知你的仆人帮你找了城里的一家旅店,他在外面等着你呢,我也派了人保护你,放心的去吧,晚安。”说完利沃夫就躺在行军床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露米娅看到利沃夫的表现,不免有些失望,她虽然很感激利沃夫所做的周密安排,但是不喜欢利沃夫将她当作大小姐一样供起来,她希望能够多了解这个男人,和他平等的作一些更深入的交流,可惜对方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意愿,反而把她当作累赘。露米娅越想越不舒服,一赌气就决定睡在帐篷里,她让仆人给她在利沃夫旁边铺了一个地铺,自己连衣服也没脱,就这么裹着被子睡了。
第二天,利沃夫早早的醒来准备去看俘虏的情况,翻身下床时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发现露米娅正睡在地铺上。她裹着一床被子,脚露在外面,地面的冰凉使她蜷缩着身体,头发也散乱着,完全没有大小姐的体面。露米娅被他踩到之后并未醒来,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利沃夫轻轻下床,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这下他的动作弄醒了露米娅,她半睁开眼睛,看到利沃夫正抱着她,顿时心里一惊,正打算挣扎时却被利沃夫轻放在床上,她隐约的看到利沃夫在给她盖被子,并感觉有东西裹住了自己冰凉的脚底,之后便再无动静,脚上恢复温暖让她感觉舒服许多,很快,袭来的困意使她又一次进入梦乡。
利沃夫走出帐篷去洗漱,用过早饭后他便前往安置战俘的帐篷,士兵们已经按昨天的安排将战俘集中在一起,利沃夫走到战俘们面前,向他们宣布:“所有的人听着,我们是埃米林的国民卫队!我们来这里不是要将起义军赶尽杀绝!我知道,你们都是贫民,被人赶出了自己的家园,丢掉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工作,为了混口饭吃才不得已造反的!国民卫队里的大部分士兵也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遭遇,他们大部分是失去家园的难民,所以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昨天的战斗是奉命为之实属无奈!现在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路,第一条路就是回家,我们会发给干粮和一些路费;第二条路是迁到埃米林,在那里有人会雇佣你们耕种土地和种植经济作物,每月有工资;第三条路就是加入国民卫队,我们会安顿你们的家人,你们也将得到普通士兵的待遇,现在你们自己选择吧!”
俘虏们面面相觑,麦斯公爵以前也曾答应放过他们,结果换来的反而是血腥的屠杀,如今这个年轻人给他们如此优厚的条件,反而让他们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个骗局。
看着广场上的俘虏们无动于衷,斯普里亚便站了出来,他大声说道:“我现在是国民卫队里的一名军官,但两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强盗!就是这位利沃夫上尉发现了我的能力,我才得以摆脱残酷的命运从而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们与其被政府当作造反的乱民围剿,不如加入这支军队,愿意上进的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不愿意的也可以混口饭吃,何乐而不为呢!”
斯普里亚的话刚说完,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许多人犹豫要不要加入,利沃夫觉定趁热打铁,他继续说道:“在这支军队里,我们保证士兵的待遇不受克扣,我们不侵犯民众的财产,,我们尊重当地的风俗、遵守皇国的法律,我们为民众解决困难!士兵们,你们说对不对?”
国民卫队的士兵们大声答道:“是!”
一个俘虏大声问道:“你不怕收留罪犯吗?”
利沃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是一个结实的年轻男子,利沃夫答道:“那要看他是因何犯罪的,莫非你也是强盗出身?”
“不是的长官!我本来在麦斯公爵的炮兵部队服役,是个炮兵连长,因为上级军官克扣军饷,我们连里的人气不过,于是打了那军官一顿,现在被军队通缉,只好加入起义军谋生。我只想问问长官,你要炮兵吗,我们一个炮兵连的士兵都在这!”
“要,当然要,我将来一定会组建炮兵的,你叫什么名字?”
“维拉特·凯末尔,长官。”
“很好,你们去登记吧,今天就给你们发入伍的津贴。”
俘虏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选择加入军队,只有少数人选择迁往埃米林或者回家,八百多人的俘虏里有七百人加入了国民卫队,利沃夫高兴之余也不得不头疼这些人的补给和装备问题。毕竟部队在短短几个月里从无到有、从五百人的一个营发展到现在近两千人的规模。虽说后勤补给有人解决,但是军饷恐怕会跟不上,他必须得解决这个问题。
露米娅被军营里的吵嚷声惊醒了,她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便去找利沃夫,这时利沃夫正独自坐在帐篷外的草地上沉默不语。露米娅悄悄的走过去,从后面蒙上利沃夫的眼睛,还没等她说话,利沃夫就抢先说:“露米娅大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我呢?”
“会在军营里搞恶作剧的人,恐怕只有你了,而且你从后面靠近我,我自然更容易感觉的到。”
“诶?啊…”露米娅知道自己大意了,虽然错不在利沃夫,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小声的嘟囔着:“流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利沃夫并不在意她的话,而是找她商量其它的事:“露米娅小姐,我有一个请求,这关系到军队的存亡,还得请你鼎力相助。”
利沃夫难得向露米娅请求帮助,露米娅知道这一定是大事,于是立刻调整状态,认真的回答到:“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太好了,我现在手上的士兵有两千人,但伯爵一直限制我的军费,我只能靠发动士兵与家属们开荒种地和当地政府给的补贴维持,现在又收编了这么多俘虏,我恐怕难以为继。”
“要养这么多人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愿闻其详。”
“你新招募的人估计都是拖家带口的吧。”
“没错,他们被麦斯公爵通缉,自然会带上家属。”
“那就好办了,他们之中女性眷属多,我可以安排她们到种植园或者制衣工场去工作,毕竟以后军队由我们专门供给,这样既可以扩大生产又可以增加销量,孩子们就安排在村庄或城镇里学习或者帮忙干杂务。”
“办法很好,可是我的部队还需要购买装备以及发放津贴的资金,缴获的武器很少,而且城镇里的起义军并没有多少钱粮留给我,你父亲给我的补贴也只是保护商队在埃米林境内的安全,我们还需要其他金钱来源。”
“这样吧,我向父亲请求一下,把伊欧薇雅附近属于商会的闲置地租给你们,你们可以安排人去经营,获得的收益双方对半分如何?”
“这…恐怕不妥吧,而且商会的土地也不可能一直闲置不用,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为琳达司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麦斯公爵不给点表示我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利沃夫并不擅长金钱方面的事情,他急需一个这方面的人才来帮助自己,露米娅其实就是一个绝佳的人选,只是利沃夫不愿意过于依靠露米娅背后的商会,他怕形成依赖以后就会受制于人。受制于人的难受感利沃夫深有体会,起初伯爵只给了一笔钱让他白手起家,好不容易拉起了一支队伍却又拖欠军饷,直到现在伯爵依然不愿支付军饷,而是安排他为商会服务。利沃夫出了力,得到的只有商会的报酬,但最终商会的税收增长都留在伯爵自己手上,即便是村镇给国民卫队提供的荒地也要征税,这会使利沃夫发展军队的进程因为资金不足而停滞。露米娅不懂政治,她只是好心的想要帮助自己,所以利沃夫不愿意把她拖进这个火坑里,只能拒绝她的好意。
利沃夫打败比格镇的起义军并收编他们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有不少迫于无奈造反的人都跑来参加国民卫队,也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人。加入军队的人都觉得这支军队与以往的皇国军队不同,指挥官虽然年轻,却具有很高的才能,而且与士兵们同甘共苦,部队军纪严明、与民众关系融洽,自从皇国建国以来,很少有这样的军队,所以在比格镇驻扎的一个多月里,利沃夫的部队就发展到三千人。他把部队编成两个步兵团,每个团一千五百人,利沃夫利用占领地的税收和格林沃德商会给予的酬劳添置了军械和装备,唯一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不能够组建炮兵,对维拉特的承诺一直无法兑现。虽然现在部队发展壮大,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庞大的开销使利沃夫不得不到处寻找财源,军队的也得抓紧训练,繁杂的事务令他焦头烂额。
国民卫队的发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尤其是威廉伯爵,在得知利沃夫收编起义军并扩军至两个团的消息后,立刻找来艾文做了一次长谈。
“艾文,你知道我把你找来做什么吗?”伯爵脸色并不是很好。
“利沃夫成功完成了您的任务,您应该高兴才是。”
“是否完成任务这并不重要,这件事本来也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我主要是担心他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父亲,利沃夫和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他的发展壮大对我们有好处,而且他名义上还也是归您管辖不是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儿子,我们威廉家才是埃米林的正统保护者,利沃夫只是一介平民,最多作为辅佐你的人。放任他发展只怕会喧宾夺主,这个小子虽然是个人才,但是我不容许你我的地位受到他的挑战。”
“父亲,你在说什么呢?他没有挑战我们的意思呀!”
“没有?那他为什么随意收容造反者?要知道这些造反者把他们的叛逆思想带进埃米林会有什么结果,这些人敢反抗麦斯公爵,难道不会反抗我吗?”
“父亲,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以前的您可不会有这种想法!现在如果我们连自己选拔和培养的人都不信任,那还能信任谁?”
“艾文!你要记住,你是贵族,你才是埃米林的领导者!利沃夫可以利用,但不能依赖,他毕竟只是个平民。梅菲斯特就是前车之鉴,他操纵着埃米林的工商业,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如果不是利沃夫劝住他,恐怕现在大部分的财政收入都到麦斯公爵那里去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你的未来铺路,所以,你要努力的磨练自己,不要指望别人,否则威廉家的地位迟早会被人取代的!”
艾文很清楚父亲的意图,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住威廉家族在埃米林的统治地位,利沃夫展现的能力令他感觉到了威胁。伯爵后悔当初派利沃夫单独去征兵,他本意只是让利沃夫组织一支治安军,结果无意间给了利沃夫空间,现在不得不百般的限制利沃夫的发展。艾文虽然心里也不希望利沃夫的风头盖过自己,但值此多事之秋,内部的不和会延误大事,于是他劝谏父亲:“我们自身的力量还无法与麦斯公爵抗衡,保皇联盟也尚未完全形成,现阶段只有先削弱大贵族并乘机发展自己才有机会取胜。这个时候能利用的力量都要用上,如果现在就开始排斥异己,恐怕并不明智啊。”
“不必说了,现在埃米林的驻军总共有两万多人,不差他的三千新兵,就让先他在琳达司呆着,也可以暂时牵制麦斯公爵,而且我也省得再拨给他军费。”
“可是…”
正在两人争论之时,管家急急忙忙连门也没敲就冲进来,大声说道:“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没看到我们正商议事情吗?”
“请…请原谅,我刚…刚收到威森海姆传来的消…消息,沃尔普公爵以谋反的罪名逮…逮捕了亲王。”
听到这个消息,伯爵和艾文如坐针毡,他起身在房内来回踮步。伯爵追问管家:“还有什么消息?亲王的谋反罪名是哪来的?”
“您和其他两个领主的联盟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很快他们就追查到作为中间人的亲王那里去了,现在圣皇已经下令要清除谋反者啦!”
“居然会走漏风声!艾文,赶紧去做准备,恐怕几个大贵族很快就会打来了。”
“我立即回去动员部队,告辞了。”艾文说完便立刻离开。
“管家,帮我起草个命令给利沃夫,让他以清剿起义军的名义进攻琳达司的其他地区。”
“是,老爷。”
艾文回到军营里,他立刻给利沃夫写了一封信,告知了联盟暴露的情况,并提醒他尽快从琳达司撤出,以免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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